第20章
林远二话不说,脱下外罩的布袍裹住雪宝,回身曲腿半蹲在地,“我背你,上来。”
“我自己能走。”雪宝撇开林远的衣服还给他,抱着烧出破洞的布兜起身。
虽凭自己下了山,身子却越来越沉重,脑子眩晕混沌,脚底发软,走在平地一脚深一脚浅。
“你还学会逞强了。”林远强行将雪宝掳到背上,背起她疾走,鸢儿几个紧跟在后。
宝贝跑去悬青山看庙会了,柳寂独自在家,吃喝便十分敷衍对付。
在书房坐了大半天,过了午时才想起吃东西,到厨房找到几块雪宝剩下的点心,就着早上剩的凉茶随便吃了几口。
抬头看看天se还早,宝贝一时半会儿回不来,打算申正二刻再准备晚饭。
“柳先生!柳先生在家吗?”院中几串急促脚步,林远背着雪宝急匆匆进来。
柳寂掀开竹帘出门,看清院内状况,一个箭步冲至林远身前,将雪宝从林远背上夺到怀中。
小脸上满是泪痕脏w,裙子像是在泥里拌过,黑糊糊的,和随身的布兜一起破了好几个洞,就连头发都被燎去一块。
出门时漂亮g净、活泼快乐,回家却成了这样。
柳寂心如刀割,伸手去碰雪宝的额头和脸颊,烫得像只小火炉。
“柳先生,雪宝……”
柳寂面若冰霜,不理会林远几人,抱起雪宝夺门而出,直奔城里最好的医馆。
那医馆的胡大夫颇通文墨,与柳寂素有几分交情,望闻问切一套下来,“孤言兄,雪宝着凉感了风寒,有些发烧,这个倒好说,喝几贴药,好好睡一觉就行。不过……她好像在什么地方受了惊吓?”
惊吓?
柳寂冷着脸看向林远和鸢儿。
“是这样的柳先生!我们去看杂耍,雪宝被喷火的烧到了,为扑灭她身上的火焰,我们拿凉水浇她,才导致她感染风寒。”
鸢儿像倒豆子般,一口气说完来不及喘气停顿,又急急开口:“对了对了!城隍庙请人在画地狱图,雪宝刚好看见了,被上面的小鬼吓得不轻呢。”
地狱图?
柳寂顿时明白雪宝受惊吓的真实原因,心沉到谷底,悲凉万分。
雪宝醒来时,已经后半夜。
余光瞥见柳寂,他整夜都守在床前,雪宝稍稍偏头看他。
他手持一卷书侧坐在床边,貌似在看书,书页却久久不曾翻动,目光也并没有落在纸上。
昏h烛光照在他脸上,冷峻的眉眼柔和不少,周身的书卷气更增添几分儒雅清俊。
高大消瘦的影子长长投在身后,随微风轻轻抖动摇曳。
整个人半置身于黑暗中,萧索孤冷,美如谪仙。
察觉到目光,柳寂放下书,扶雪宝起身,往床头多垫了枕头,让她靠着。
煎好的药一直放在炉上热着,他将药倒入碗中端给雪宝。
雪宝苦着脸,屏息闭眼一口饮尽苦涩浓稠的药汁,再睁眼时,他又递了一小碟蜜饯到跟前。
雪宝含着两颗蜜饯,一左一右,两边脸颊都撑得鼓鼓的。
柳寂收好药碗,取出垫在雪宝腰后的枕头,让她重新躺好。
做完这些,始终一言不发。
雪宝也沉默不语,父nv两个就这般相处了近两刻钟。
“爹爹,我们会下地狱吗?”雪宝突然问他。
柳寂喉头滞涩,声音沙哑,“宝宝很害怕?”
“嗯。”雪宝轻轻回答。
柳寂心底绝望悲戚,尽量使声线温柔平缓,却仍控制不住地颤抖,藏不住隐秘哽咽,“不怕,宝儿仍是清白之身,不算败坏人l,若有罪孽由我一身承担。”
说完这些,他习惯x想帮雪宝掖被角,还未触及被子,手突然停住,悬在空中几息,默默缩回去垂于身侧。
接着便要转身离去,雪宝牵住他的手,再次问道:“如果真有地狱,爹爹会和我一起去吗?我一个人害怕。”
柳寂身形一顿,回转身躯蹲至榻前,眼中隐有泪光闪烁,“宝宝知道你在说什么吗?”
“知道。”雪宝点点头,虚弱的小脸上泛起笑意,好看的梨涡浅浅浮上来。
“画上的鬼神很可怕,si后的世界也很可怕,但是这些都没有爹爹不在我身边可怕,有爹爹在身边,我什么都不害怕。”
“今天被吓到,一定是因为爹爹没在身边,下次爹爹带我去,我就肯定不会害怕了。”
柳寂命带驿马,飘荡半生,身如断蓬飞絮,心亦无根无定。
当年收养雪宝也是出于无奈,刚刚丧母的小雪宝遭一众亲戚嫌弃推拒,近乎流落街头。
原本将亲手抚养雪宝只作个权宜之计,想等日后寻个殷实人家,将这小拖油瓶子转手出去。
谁知养不多时就将孩子养出病患,好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变得迟缓安静,谁肯要她?
这样的x子即便到了旁人家,恐怕也要受欺负。
再加上已经养出感情来,乖巧听话的闺nv要送人,柳寂哪里舍得。
初遇时雪宝不过七岁,收养她时也还没交上八岁。
时光倏忽,翻手便是六七年,小豆丁变成豆蔻,秋水为神,琼玉作骨。
十四五的小姑娘天真懵懂,犹不知情为何物,贴身照顾nv儿的老男人已然生出见不得人的ai意,暗中觊觎肖想。
近来情难自禁,日夜诱骗哄唆,好不容易哄得宝儿对他动了心,又遇上这等差错。
柳寂怕极了雪宝会因世俗人l而心生怯意,不肯要他。
毕竟一手养大的孩子,宝贝柔软迷糊,最是胆小,他一贯清楚。
失魂落魄、痛苦绝望一宿,已经强迫自己接受她清醒后会鄙弃、疏远的现实,却没料到宝贝竟是这样的态度。
柳寂反手捉住雪宝的手,将额头抵上她的,欣喜哽咽到一时难以言语。
雪宝轻轻揽上他的背,“我离不开爹爹的。”
“爹爹都不知道,今天发生了好多好多事,林远说,要我下个月就和他成亲。”
柳寂闻言大怒,醋意翻滚,在雪宝唇上狠狠一吻,紧张道:“宝宝如何应对的?”
“我不愿意呀,我说不喜欢他,怎么能和他成亲呢。”
柳寂心脏紧缩,忐忑狂跳,压低声音试探x地问道:“那宝宝喜欢谁?”
唇压在雪宝鬓角蹭来蹭去,“宝宝可有心悦的男子?”
他这样接二连三地追问,惹得雪宝犯羞,本来堆积在心头,在悬青山上就想好要对爹爹说的话,反而不好意思出口了。
“我不告诉爹爹。”雪宝害羞耍赖,搂着爹爹的脖子小声道。
一语胜千言,不劳赘述柳寂已明白宝儿心意,低声笑道:“爹爹等宝宝愿意说的一天。”
厨房灶火未熄,一口灶上热着茶饭糕点,另一口备着给雪宝沐浴净身的热水。
柳寂挪了一张小几到床前,取来饭菜,一筷一筷喂给雪宝吃。
“爹爹也吃。”雪宝拿起一块点心,送到爹爹唇边。
柳寂分毫不推让,就着宝贝的手轻咬一口,夸道:“乖宝宝。”
喂雪宝用完膳食,端来一盆热水,让她洗手洗脸。
雪宝风寒未除,方才强行同爹爹说话陈情,已是勉力为之,如今神se恹恹,不大振作得起来。
柳寂见状,拧g手巾先帮雪宝细细擦g净脸颊,复帮她擦手擦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