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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6节

 

柳树

消息是从宫中传出的, 八百里加急,从江陵送至邺都。

叛贼势如破竹,朝堂之上吵成一片, 有上谏军令调度的, 也有猜忌江陵官府勾结叛贼的,连失三城, 败了两仗, 着实很难让人不生疑。

官家脸色沉得紧,不发一言。

“启禀圣上, 老臣请旨率兵江陵, 剿灭叛贼。”

群臣列队前站出一人,躬身行礼道。

堂上瞬间鸦雀无声,有人交换神色,摇摇头, 示意不必出声。

官家沉吟片刻,微微摇头, “国公年纪大了, 近来旧疾频发, 如何受得住战场凶险, 此事再议。”

说罢, 又道:“今日若是无旁的事, 东西二府参事相公留下, 国公也稍候, 其余人且先退下吧。”

“臣等告退。”

辰阳阁。

官家先召见了戚国公。

不等人行礼,官家便抬手, “免了,姐夫过来坐。”

戚国公面上不显, 心知这是要论情谊,上前坐下。

“朕知晓姐夫是担心阿显,但诚如朕放在在殿中所说,您年事已高,不敌沙场,此次凶险,若是有个三长两短,朕也没法同阿姐交代。且,短短时日连失三城,其中必有蹊跷,朕不是说阿显如何,但同朝为官,也要一视同仁,待得战后回京,免不得一番纠查,曹爽已至江陵,不日便能将阿显从战场替回,姐夫与阿姐且先耐心等等。”

晓之以情动之以理,戚国公粗人一个,笨口拙舌,本想再次请旨的话,还没说便被堵了回来,听见戚显不日便能回来,也只能点头应下。

“那姐夫近日不必当值了,回府安抚下阿姐。”

戚国公闻言起身,行礼道:“臣告退。”

不过两日,江陵战事在邺都传遍了。

听雪去街上铺子里拿上月的账本,顺路买了些好吃的,将这桩事便听了个七七八八。

“……听说官家派了庆国公府的一位过去,好像是叫什么云麾将军,还有一位监察,姑娘猜猜是谁……”听雪咬着炸果子,眼神狡黠,眉头一动,示意谢蕴。

谢蕴将修剪好的花枝插瓶,随意道:“谁啊?”

“崔姑娘的郎君!”听雪神采飞扬,一脸的‘你没想到吧’的表情,十分得意。

“程怀?”谢蕴着实是没想到。

听雪肯定的点头,“奴婢没听错,安远侯府嘛。”

谢蕴微微蹙眉,仔细思索,她不记得上世程怀此时在做什么,但江陵战事,当真是没有监察。以至于回京述职之时,战场之上过错,众位互相推诿,扯皮许久,之后官家引此为鉴,特设五品监察职。

怎的变了呢?

听雪瞧她神色,安慰道:“姑娘不必担忧,官家还派了太医随行呢,虽是崔姑娘郎君的身子骨差了些,但有太医在,不会有事的。”

说罢,她又觉奇怪的嘟囔,“官家怎的不让国公爷去?人家不是说,打虎亲兄弟,上阵父子兵嘛,大爷在战场上,国公爷得多担忧啊……”

问月奉茶,冲她摇摇头,示意别说了。

听雪看看没说话的谢蕴,乖乖闭嘴。

谢蕴神色不佳的瞧着那插花,心想,这便是帝王之术。

先帝子嗣众多,诸位王爷公主,被富贵养废了,不问朝政,不理朝事,这也是官家想要的。永嘉公主与官家一母同胞,自是比旁人亲厚些,戚国公戎马半生,功勋自也不容小觑,官家难免忌惮,如此,便要抬举与之制衡的势力,皇后的母家——庆国公府便是。

那位云麾将军,是皇后的二弟,久经沙场,此次派他去,一来克制戚显,二来立了战功,也能将他儿子张寅从大牢里捞出,给官家省了如何处置的头疼,一箭三雕之事,只是辜负了戚钰先前费劲儿将人送进去。

不过,梁青瑶与庆国公府的亲事已退,便是辜负,好像也无甚紧要了。

近些时日,听雪往街上跑的愈发频繁了,不是谢蕴让她去哪间铺子拿账本,就是说想吃哪家的吃食了,虽是尝过两口,最后都进了听雪的肚子,但每回都能带回几句江陵的消息。

问月看破不说破,听雪则是美滋滋,脸都吃得圆润了一圈。

“姑娘,这几日家主的船便该到了。”问月说。

谢蕴‘嗯’了声,“房间都备好了?”

问月:“都按姑娘说的收拾妥当了,东篱堂那边可要吩咐一声?”

“不必,明日该是她们放月假的时候了,休沐三日,叔父若是问起,也不必瞒着。”谢蕴道。

问月应了声。

翌日。

江边停着两辆马车。

四月中旬,邺都日暖风和。

身上的厚衣裳换了轻薄的,被风吹起一角裙摆,瞧着玲珑,飘飘欲仙。

坞口如旧,一如谢蕴来时的样子,旁边粗壮的柳树已经催出绿芽,柔软的柳枝随风飘荡。

那时来礼迎的是大伯哥戚显和几位礼部官员,车马安排妥当,便是船上嫁妆便卸了大半日。

谢蕴却扇遮面,下船,余光忽的察觉到,一溜并排站着的粗壮柳树,其中一棵枝叶繁茂中藏着个少年,缩头缩脑,滴溜溜大眼睛却尽是好奇。

谢蕴匆匆扫了一眼,收回视线,弯身上了马车,那时不知,那便是将要与她成亲之人,戚钰。

“姑娘,都午时了,您与问月回去用饭吧,我带人在这儿等家主。”听雪开口道。

她站得有些累了,躲凉站在树荫下靠着树干。

谢蕴也没拒绝,日子不定,谁知是哪日到呢,且得等几日呢。

果不其然,一连空等两三日。

直至春闱放榜那日,两艘船朝坞口停泊来,挂着谢氏桅布。

“姑娘!家主的船到啦!”听雪远远瞧见,脆生生的喊。

谢蕴从马车上下来,快步行来。

船停稳,谢蕴上前,将叔母搀扶下船,“叔母受累了。”

谢夫人拍拍她的手,笑道:“我还好,你叔父这遭有些晕船,吐了两日。”

谢蕴扭头,果然瞧见被小厮扶着的谢家主脸色有些白,顿时有些心疼道:“马车就在前面,我们回家歇歇。”

问月留下安置东西,谢蕴先带着人回去了。

时近傍晚,家里得信儿,厨房忙活得火热。

他们刚至家中,热饭热汤已经摆了一桌。

汤足饭饱,谢家主才教训谢蕴胆大妄为。

谢蕴端坐着,也不辩驳,脸上俨然一副‘我听了,但我不改’的神色。

谢家主与谢夫人絮絮叨叨问过许多,知道谢蕴与戚国公府未生出龌龊,沉吟片刻后,谢家主道:“明日给国公府下拜帖,我们过府叙叙话,也当是给赔个礼,毕竟当初是你先提出了和离之事。”

谢蕴颔首,不争不辩。

谢夫人屏退屋里的丫鬟,问谢蕴:“阿蕴,你好些说,是不是对王观还有心思?”

谢蕴摇头,“叔母想多了,我与三哥是兄妹,是知己,或许从前有些朦胧未开的心思,但如今是断然没有。”

谢夫人摸摸她头发,面容温柔,“来时还与你叔父说,若是你有意,我就替你去探探王氏的口风,你与三郎从前两小无猜,我们两家也是看在眼里的。”

“当真没有”,谢蕴神色认真,又道:“和离后的这些时日,我过得甚好,钱米不愁,有丫鬟婆子伺候,巷子里几个小姑娘日日过来听学,颇为意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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