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0章
虞襄趴伏在虞品言肩膀上眺望那些僵若木偶,面如土色的闺秀,衝她们自得一笑,又故作伤心的埋入哥哥颈窝,随即想起小球儿的真实身份,不免乍舌。
那装满宝石的荷包递过来的时候,虞襄就知道对方的出身绝对不简单。可放眼整个熙和园,谁的出身又简单得了,故而她并未深思。万万没想到啊,随身只带着一个老嬷嬷,穿戴简单又朴素的球儿会是当朝九公主。被帝后与太子保护的滴水不漏的九公主!
球儿音近九儿,再加上那圆滚滚的体型,这暱称取的太贴切了。
她转脸朝前方行走的兄妹二人看去,却见小球儿还在一抽一抽的哽咽,样子十分可怜。这孩子刚才真以为自己要投河,被吓住了吧?
虞襄心头微微升起几丝愧疚。
虞品言错以为她在害怕,轻拍她脊背安抚道,「别怕,哥哥在呢,谁也欺负不了你。」
「哥哥,我会不会给你惹了麻烦?她父亲是裕亲王。」这可是个『好爹在手,天下我有』的时代。
裕亲王,固守西北封地拒不回京,皇上连下三次诏书都置之不理,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。不出一年半载,皇上便要向他动刀,而他留在京中的原配与嫡女早成了弃子,今后也不知怎么个死法。
虞品言深不见底的眼眸悄然流泻出一丝戾气,揉揉妹妹脑袋低语,「无碍,我永乐侯府不怕得罪他裕亲王府。」
虞襄心满意足的笑了。
凤栖阁内,皇后端坐在主位,太子妃陪同客座,看见抽抽噎噎的小球儿,双双站起身去迎。
虞襄没法行礼,只得做了个揖,神情不卑不亢。
皇后笑着道一句『好孩子』,然后将么女抱进怀里拍抚,温柔地问道,「球儿,怎么了?谁欺负你了?」
虞襄眼观鼻鼻观心,很是镇定。
「她……她们抢我的灯,要打我,莲子糕护着我,她们就要逼死莲子糕,让莲子糕投河。」小球儿抽着小鼻子,一句一句的叙述。
虞襄真恨不得衝上去好好亲亲这胖球儿。三言两语就把那群人坑得死死的,果然是萌到深处天然黑啊!
皇后脸上本还带着三分浅笑,听了这话立时寒霜罩顶。
虞襄略微低头,眼睛一眨一眨的,泪水就出来了,含在眼眶里欲落不落的样子格外惹人怜爱。她只坐在那里,一句话不说,旁人就觉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「莫哭了,母后替你做主。听嬷嬷说你想吃糖醋鲤鱼?御厨已经做好了,去洗把脸,和虞,和莲子糕一块儿去吃吧。」皇后轻柔的替女儿擦泪,又拍了拍她肉呼呼的小屁股。
听说有吃的,小球儿瞬间笑开了花,含着两汪眼泪冲虞襄招手。
虞襄转头去看自家兄长,见他微微颔首才跟着去了,刚绕到门外,就见一位尚宫领着那群闺秀缓步而来。方纔还不可一世的清河郡主眼下像只落水的鹌鹑,正抖抖索索的掉泪;常雅芙面上镇定,脚步却有些虚浮。虞思雨低垂着脑袋缀在人后,听见轮椅滑动的咕噜声,连忙抬头看去,眼里满是哀求。
虞襄扬起下颚,横起食指,轻轻在脖子上划拉一道。看见虞思雨瞬间扭曲的脸庞,恶劣地笑了。
清河郡主与常雅芙显然也看见了她威胁意味十足的动作,双双睁大眼睛。这人忒乖戾邪性了点儿,一番唱作念打将她们统统算计进去!她早说出九公主的身份不就什么事儿没有了吗!这是存心整她们啊!
经此一事,永乐侯府二小姐的恶名算是传出去了,凶悍,刁钻,还很会装无辜。普通闺秀谁也不敢跟她深交,就怕什么时候被她插上两刀,当然也更加不敢得罪,只因她背后的几座大山太牢靠了。
虞襄跟小球儿享受美食的时候,一群闺秀正跪在凤栖阁内听训。清河郡主被禁足三月,其余人等罚抄经书百遍。这处置算不得严苛,但皇后娘娘一句『德行欠佳』已足够让她们好几年翻不过身来。有婚约的怕婆家退亲,没婚约的怕嫁不出去,真悔得肠子都青了。
料理完诸事,皇后踱步到偏殿,隔着镂空屏风偷看两个小姑娘用膳。
未免九公主一次性吃得太撑,每一道菜餚都只准备三口的份量,用白玉小盅盛放。两人一个装哭一个真哭,能量消耗都很大,这会儿吃得极为香甜,很快就将各色菜餚扫荡一空。唯余下一颗红烧狮子头,小球儿伸手去夹,却被虞襄一筷子戳走,放在嘴边作势要吞。
小球儿眼巴巴的看着。
虞襄将狮子头递过去。
小球儿大喜,张嘴去咬,虞襄却在她快咬住的一刻又将狮子头收回。
小球儿只咬到一团空气,上牙磕了下牙,发出清脆的嘎崩声,然后含着眼泪,用控诉的眼神瞅着她。
虞襄绷着脸,又将筷子递过去,小球儿再次咬到一团空气。如此调戏了三回,小球儿回回都要上当。虞襄实在是撑不住了,笑趴在桌上,见她吃不着又想吃的样子实在可怜,这才将狮子头餵进她嘴里,换来一个感激的憨笑。
陪同皇后一块儿来的虞老太太尴尬不已,只得转着佛珠低头念经,来个眼不见为净。
皇后却丝毫不觉得生气,反而掩嘴轻笑起来。即已知道球儿身份,却还能如此大方自然的与她相处,不卑躬屈膝,不阿谀奉承,不伏低做小,眼中没有虚假的热情,只有对女儿真切的喜爱,能逗女儿哭,也能逗女儿笑,让她变得鲜活无比,这已经大大超出了皇后的预期。这孩子很好,球儿需要的正是这样一个古灵精怪的玩伴,免得她性情越发孤僻。
皇后止住笑,冲虞老太太招手,往正殿行去,坐定后开门见山道,「虞老太君,你这个孙女本宫看上了,送入宫中给小九做个伴吧。」
虞老太太迟疑道,「她那腿……」
皇后摆手,「无妨,多派几个嬷嬷伺候便是。」
虞老太太思量片刻,决定将虞襄的身世和盘托出。凡事扯上皇家就简单不了,虞襄伺候的是公主,身份必定要与公主匹配,若是哪天事情败露,还不得冠上一个『欺君之罪』?也许情况还会更糟,若是皇后娘娘起了怜悯之心,想给虞襄找个好婆家,这赐婚圣旨下来再暴露了身世,得罪的人也就更多。
现在的侯府丢了嫡女,是受害一方,届时以假充真就变成了施害者,非得被唾沫星子淹死。
虽说几个丫头婆子都已经处理干净,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,凡事往坏处想总没错。故此,虞老太太就是瞒着全天下人,也不敢欺瞒皇家。
皇后听完果然十分诧异,沉默片刻后喟叹道,「这里面竟然有如此一番波折,真是上天弄人。那真正的虞襄可找到了?」
「回娘娘,还在找寻当中。」虞老太太摇头苦笑。
这纯属后宅秘辛,不足为外人道也。老太太能坦诚相告,这份忠心皇后十分受用,却也不提替她找寻的事。且让永乐侯府自己解决吧。真正的虞襄是生是死,境遇如何,谁也无从得知,把这事捂严实了也好多替她铺几条后路。
自己权且当做未曾听过。
思及此处,皇后笑道,「莫急,凭易风的本事,总有一天会找到的。」敛眉思量片刻,继续道,「虞襄被你们教养的极好,德行上佳,头脑聪慧,行事大方。不做伴读也罢,日便送进宫来陪陪小九,她难得找到如此可心的玩伴。」
这事便算过了明路了。虞老太太舒口气的同时连忙应承下来。
虞襄是被虞品言抱出宫门的,远远就看见虞思雨低垂着脑袋站在马车旁,不知在想些什么。老太太看见她,冷哼了一声,又看见等候在一旁的靖国公府的马车,脸色越发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