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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0章

 

银子

难怪今夜如此轻易!

沈泽川刹那间明白了许多事情,他骤然回首, 又在即将脱口而出时生生忍住了, 他看向萧驰野。

“老虎,”萧驰野迅速说, “分出两千人镇守此地。丁桃上马绕去茨州东北方,让埋伏的人立刻南下, 堵住茨州南侧的道路, 其余人随我掉马回城。”

这一手调虎离山筹谋已久, 只怕是从雷常鸣离开洛山前就在计画中。从洛山发回茨州的驿报全是含糊不清的陈述, 其中出现最多的就是他们看到了洛山土匪垒砌的土灶,把雷常鸣到底有多少人变成了众说纷纭的事情。真真假假, 虚虚实实,引诱他们顺势猜测那四万人只是个幌子,故而认定对方不敢贸然突袭, 谁料对方根本就没有打算与萧驰野正面一战。

“孔岭不会不认得雷常鸣, ”沈泽川搭着萧驰野的手臂, 上了马, “我此时疑心有关雷常鸣的一切传闻全部都是假的,‘雷常鸣’不过是此人的‘皮’罢了。”

萧驰野把伞扔给澹台虎, 用披风把沈泽川盖起来, 架起手臂掉转马头,说:“他劫持孔岭也无用,多半是想要靠孔岭打开茨州的门,如此一来, 就是他在里,我们在外。”

萧驰野能够跟雷常鸣的“四万人”对打,凭靠的就是背后还有茨州粮仓做支应,能让他速战速决,快刀斩掉这批劳于奔波的杂兵。对方竟然对自己的弊端一清二楚,不仅不跟萧驰野正面对战,还取长补短,把萧驰野变成荒原野狗,颠倒了大家最初的位置,让禁军游荡在外,失去粮草。

“他一直待在暗处,”沈泽川兜着披风 ,在风里说,“对我们的行动瞭若指掌。”

“茨州到底不是咱们自己的地盘,城中必然有他的眼线,我们对他却一无所知。”萧驰野说到这里,忽然笑起来。他收紧手臂,说,“这人是个角色!”

此时雨已经小了,只有夜风里还带着几丝雨线。马蹄践踏泥浆,轰然涌向茨州的方向。然而他们再快也赶不及对方的速度,孔岭已经到了茨州境内。

孔岭自打出山就是文弱书生,如今都快四十五了,勒马时浑身的骨头都要被颠散架了。他上气不接下气,从马上滑落在地,由那汉子搀扶着,对着对方连连拱手,说:“此、此次多亏壮士相助,否则后果不堪设想。”

“先生哪里的话,”这汉子虽然看着精悍,却一路对孔岭照顾有加,“我怕身后追兵转眼就来,先生,喝口水,咱们继续走。等到了城门下,儘快让人开门吧!”

他们中途歇在了一家还挂着灯笼的客栈,不住店,仅仅是给两腿发颤的孔岭喝口热茶缓一缓。孔岭腿侧被磨烂了皮,不便坐下,就在堂内端着茶碗吞咽。正休息时,忽然听见外边一阵马蹄响,这汉子虽然没有起身,手却悄悄落在了腰侧的刀把上。他微侧身,把脸藏在昏暗里,看着门口。

一群风尘仆仆的旅人跨门而入,为首的是两个身量相等的男人。古怪的是,这群人都生得高大,清一色的猿臂狼腰,即便都穿着布衣,却始终带着威风凛凛的气势。

其中一个男人摘了斗篷,露出张带着胡茬的脸。他额前有缕发垂落,像是不经意一般扫了眼堂内还在喝茶的两个人,带着笑扔出一袋钱,对掌柜的说:“住店,一间上房,三间大通铺。还有没有熟食?来些馒头和卤牛肉,配上烧酒。”

“有钱,做什么这样节省?”另一个也摘了斗篷,却生得威武。他把钱袋拉开,对掌柜的说,“统统都住上房!”

后边被男人们环绕的中心传出沉闷的咳嗽声,一个始终戴着斗篷的老人低声说:“银子攒得不容易,还没有到地方,再忍一日。天涯,让大伙吃饱了就休息,不要玩闹。”

乔天涯吹了吹掉下来的头髮,从费盛手中把钱袋拿回来,扔到了掌柜的手上,说:“还是按照我最初说的办,酒菜儘快上,不要拖拖拉拉的。师父,您一路上跟着咱们风餐露宿,到了这里怎么还能让您跟我们住通铺?您是师长,这点事情是我们该孝敬的。况且主子若是知道了我让您跟我们睡通铺,必然会不高兴的。您好生休息,就算是疼我们了。”

他说完,费盛不甘示弱,立刻也说:“适才是小子不懂事,师父,我这就送您上去休息。一会儿饭菜上来,我给您端上去。”

纪纲的体力大不如前,他也不再推辞,由费盛引着上了楼。

孔岭虽然不知道这行人是谁,却也察觉出他们不好招惹。他担心也是土匪,因为他们个个带刀。他想着,便放下了茶碗,对身边的汉子说:“壮士,我也休息得差不多了,咱们这就上路吧!”

岂料两个人还没来得及动,那行人就已经落座。客栈不大,四个方桌坐满了。乔天涯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,一屁股坐到了孔岭边上,正堵住了孔岭的路。

“呦,”乔天涯给自己倒茶,顺口说,“你们二位也是赶路的?”

这汉子一扫精悍之气,变成了普通的务农汉子,搓着手掌,像是不擅长应对这种陌生的盘问,腼腆地笑了笑,说:“欸,带着家里的大哥赶路。”

乔天涯没有半点让开的自觉,他喝了口茶,微眯了眼,像是被烫着了,说:“去哪儿啊?咱们说不定顺路呢。我们这一路可不容易,那阒都的什么侯爷不是反了么?路上全是官府的人,都是捞钱的好手,逼得我们兄弟只能绕小道。对不住,我这人爱聊,一不小心扯远了,你们去哪儿啊?”

孔岭坐又坐不下去,走又走不出去,那大腿内侧一阵阵的火辣疼痛。他维持着镇定,山羊胡颤了几下,用灯州话说:“去马莲镇嘞,马莲镇你晓得不小兄弟?”

“茨州跟前的镇子啊,那还真顺路,我们到马莲镇前头的茨州城。”乔天涯说着把一隻手臂架在桌子上,盯着那汉子,说,“兄弟眼熟啊。”

此时这汉子已经觉察到自己被盯上了,他的余光再次瞟见这行人的身形,心下稍稍一转,就多少猜出些东西了。但是他以为这行人是乔装到此追捕萧驰野和沈泽川的锦衣卫,只是对自己带刀的模样起了疑心,所以放鬆下去,越发憨厚,说:“我是灯州本分的庄稼人。”

他说着在怀里摸索一阵,掏出个皱巴巴的路引和手抄的户籍本,上边都有灯州官府的章子。他打开给乔天涯瞧,说:“到马莲镇看嫁过去的姐儿,才生的孩子,办,办酒席呢。”

“喜事啊,”乔天涯比他还高兴,说,“我这人最喜欢小孩子了,吃酒也最喜欢吃满月酒!”

孔岭看乔天涯扯个没完,勉强地笑了笑,说:“这雨停了,那我们就继续赶路了,不然住店也要花银子。”

那边费盛也下了楼,他本来没注意,但见乔天涯迟迟没移开,便也打量了那汉子。忽然一晃步,坐到了那汉子的后边,跟乔天涯一前一后把人堵死了。

“聊什么呢,”费盛从小二端来的盘子里捡了个馒头,咬了一大口,看着他们,“这么投缘?”

“聊儿子,”乔天涯拨过筷子,热情地说,“两位吃了吗?没来得及是吧,那来啊,一起吃了。小二!再拿两双筷子过来。”

孔岭也觉察不对了,他想坐下跟人周旋,那茶碗却突然打翻,泼了那汉子一身。汉子连忙起身,一边用袖子仓促地擦拭,一边对跟前的费盛说:“对不住对不住!”

汉子说着顺势挤开费盛,朝小二走了两步,央求地说:“小兄弟,借个巾帕擦一擦。”

费盛已经站起来了,他与乔天涯对视一眼,那些落座的兄弟全部敏锐地握住了刀。费盛从后边猛然跨出,又狠又快地撞了那汉子的右后肩,拖起汉子的衣裳,说:“你故意的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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