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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78章

 

黑白

这是沈泽川第二次听到“格达勒”了。

格达勒位于茶石河的东边, 隶属于边沙境内,原本是中博响马的暂居地。沈泽川确信自己从来没有去过那里, 他对格达勒的瞭解仅仅源于历熊曾经提到的白茶画像。按照海日古的意思,沈泽川还可以自称是“中博的儿子”。

“我们都是格达勒的儿子,”海日古站了起来,他眼神警惕,目光游走在锦衣卫间, 轻轻抬起只手,说,“我们有能坐下来交谈的理由。”

“我的兄弟死在了战场,”沈泽川不为之所动,“话没讲明白以前,我们是仇敌。”

“你的仇敌是边沙骑兵,”海日古勒着伤口, “我是你敌人的敌人,我们可以做朋友。”

“好的朋友, ”沈泽川说,“你要跟我谈什么?”

海日古抿着泛白的嘴唇, 停顿须臾,说:“我们可以联手杀掉雷惊蛰。”

月光划破了车影, 沈泽川的神情冷漠。他甚至懒得搭话, 但意思明显, 海日古如果再跟他绕圈子, 把话说得没头没尾, 他就不会给予任何回应。

“我知道大周的皇帝死了,现在是皇帝的母亲在主理政务。你被驱赶出了阒都,逃回中博,你想復仇,还希望自己能够东山再起,”海日古表情复杂地看着沈泽川,“你正在吞併中博。”

沈泽川的肘部撑在了膝头,他从阴影下探出了脸,居高临下地看着海日古:“你的情报太详细了。”

海日古抬起的手没有放下,他像是安抚着某种兽类,说:“我生存在中博境内,这是必须打听的消息,希望你不要觉得被冒犯。你已经在西面建立起了自己的城墙,现在你想要往东走,收回敦、端两州,甚至是茶石天坑。但是雷惊蛰阻挡了你,如果不能杀掉他,你会很麻烦。兄弟,我也想要杀掉他,所以我们能够联手。”

沈泽川抬指,点在自己的侧颈,说:“你们带着相同的刺青。”

“因为我们都是格达勒的儿子,”海日古重复着这句话,“雷惊蛰是白蝎子,他们都是投靠阿木尔的大周人。”海日古说着扒开了上衣,袒露着颈侧的蝎子刺青,“我是黑蝎子。”

费盛细心地观察了一遍,说:“你们的刺青根本没有差别。”

“我们不靠刺青分辨对方,”海日古说,“刺青只是边沙人用来区分格达勒人的标记。”

“格达勒在边沙境内,早年受嘹鹰部的管制,”沈泽川说,“你们跟边沙人有什么区别?”

“你如果瞭解嘹鹰部的前身,就能想到我们为什么会被区分出来。”海日古穿上衣服,“嘹鹰部在没有阿木尔以前,是各大部的鹰奴,由他们管制的格达勒更加低贱。中博响马在格达勒做生意,卖的是女人,这些女人很受各大部欢迎——高贵的悍蛇部就非常喜欢大周的女人。”

“可是他们被围剿了,”费盛给海日古扔了只水囊,“这些响马在茶石河沿线非常倡狂,端州良家子深受其害。朱氏不堪其扰,上禀沈卫,请求敦州出兵相助。敦州守备军指挥使澹台龙随即出兵,他们打到了格达勒,击溃了这些响马。”

“那只是暂时的,”海日古拿着水囊,“这些响马受嘹鹰部的保护,他们投靠嘹鹰部做了嘹鹰部的奴隶,但他们没有得到尊重,他们成为了边沙十二部最下等的人,继续为边沙人搜罗女人。这些女人被送往各部,成为了可以交换的货物。”

澹台龙没能彻底歼灭响马,响马们很快就又回到了格达勒,他们在格达勒扎了根。

“大周的女人生下的孩子叫作‘乌蒙云’,”海日古扯了扯自己的黑髮,“就是大周话里的杂种。这些杂种不能生存在各大部,他们长大了会瓜分纯正血统的牛羊,于是各部把他们溺死在茶石河,或者扔回格达勒。”

费盛出身费氏,无法理解,他说:“这些孩子都带着各大部的血,即便母亲不够尊贵,但也不至于溺死吧。”

“你知道哈森吗?那是阿木尔真正承认的儿子。十二部和大周不一样,在大漠里,女人掌管着部族生育,甚至是牛羊分配,她们是部族生存不可缺少的助力,能够和男人平起平坐。一个尊贵的母亲,才能决定一个孩子的去向。阿木尔那么多儿子,聪明的很多,但他们一出生就失去了与哈森搏斗的资格,正是因为哈森的母亲是悍蛇部最尊贵的女人。阿木尔能够组建起北方的精锐部队,与她分不开关係。”海日古喝了几口水,“杂种不配拥有部族姓氏,我们和响马一起被文上了刺青。”

沈泽川推着时间线,说:“你们既然分出了黑白,想必用途各不相同。”

“你得先明白一件事情,所谓的蝎子,是在阿木尔崛起后的称呼,在阿木尔以前,格达勒就是混居着杂种的地方。阿木尔崛起以后,格达勒才真正被使用起来。白蝎子长着大周的脸,可以深入大周内部,”海日古拧好水囊,双指做出爬行的动作,“他们能够爬得很深,在过去十几年里,发挥了超出想像的作用。黑蝎子被留在了格达勒,阿木尔给了我们最好的老师,让我们强壮到足以抵抗离北铁骑。”

“黑白相佐,你们在互帮互助。”沈泽川茅塞顿开,“大漠没有铁矿,想要装备那样的铁锤,必须从大周内部偷出来。”

“是的,”海日古把水囊扔回去,“白蝎子从大周内部为我们搞到了装备和粮食,除此以外还有军事图。”

中博六州的军事图!

“六年前阿木尔攻打中博,是得到了谁的消息?”

海日古摊开手,说:“我不知道,我没有参与其中。但我能告诉你,阿木尔和阒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係。那场兵败案只是场试探,事实证明它的效果非凡,离北被牵制住了。几年后的今天,大周甚至因此四分五裂。”

费盛暗自吸气,吃惊地看向沈泽川。

“你为什么叫我格达勒的儿子?”沈泽川右耳的玉珠泛着冷光。

海日古偏头,说:“因为我们被白茶分裂了——”

海日古的话音还没有落下,一支暗箭就“嗖”地穿风而来,钉在了马车上。一直不敢出声,悬在半空装死的颜何如当即大喊道:“追来了!”

费盛立刻扯下车帘,说:“上马!”

马车在锦衣卫的护送下冲向夜色,颜何如被扔回车内。敦州的街市宽敞,是颜氏为了各位行商的马车能够顺利通过而扩建的,此刻正值热闹的时候,街上的马车川流不息。

颜何如跌得七荤八素,穿着袍子急匆匆地说:“去建兴王府!我把建兴王府的旧址拆掉了,改建成了私宅,里边还有百十来个护院!”

费盛随即掉转马头。

建兴王府的琉璃瓦已经尽数拆掉了,沈卫自焚后,这里只剩下断壁残垣。颜何如爱惜地方,把这里重建成了仿照阒都样式的私宅,其中设有重檐高楼,站在上面,敦州全貌就能映入眼帘。

费盛入内前细细打量了这宅子,觉得颜何如真的奇怪。他竟然把外层垒上砖墙,开了洞口设置着弓箭,机括连着女墙,看厚度,就是投石机来了也能抵挡。

“做生意哪,就怕黑刀子捅人,这种没□□的事儿干的人还多。我惜命,在敦州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,不建成铜墙铁壁心里就不踏实。”颜何如请沈泽川上楼,“这楼叫‘抚仙顶’,欸,就是高。府君请,咱们上去吃酒赏乐,看雷惊蛰这个二傻子站外边怎么抓耳挠腮。”

费盛忍不住,问:“你就不怕他攻进来削你脑袋?”

颜何如从楼梯上回首,看着费盛直笑,一派烂漫地说:“我怕什么?真男人不怕碗大的疤,大不了就是人头落地,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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