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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45节

 

一声又一声,不断回放。

“如果你能接受我那所有不讲理的没三观的标准,那么我想——

是的,我爱你。”

“我的意思是,恭喜你,你的确成为了我见一个爱一个里,最爱的那一个。”

“如果非要给这句话加个期限,那么我想,从此刻开始,这句话将永不失效,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。”

直到死亡,将我们分开。

后来,有人曾这么形容这一晚的蔡逯。

“他的灵魂,随着那女人的离去,也一同消失在灼热刺眼的火光中,只留下一具空洞的躯壳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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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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半个月后,大理寺公布了这场爆炸的调查结果。

原来,商船被不明歹人提前埋了许多炸药,爆炸范围广,威力足。

但好在,在那个时间段,江面上只有这一艘船。所以,这次爆炸案的死亡人数很少,只有那个女人与两三船夫。

又过了半个月,“元熙二年春江渡爆炸案”的案宗被存入审刑院,永久留档。

这山河一道,每时每刻都在上演着生离死别。在无情的时间长河里,所有人存在的痕迹,都会慢慢湮灭。

可这场爆炸案的受害者不同。

那个女人,曾是盛京的一段传奇,活着是,死了更是。

易灵愫想要被记得。

这曾是她的小小心愿。

现如今,她的心愿偏航般地实现了。

她想被记得,不是说想被记得与她有关的花边八卦。而是想被记得,她曾真真切切地活过,她曾有一颗强大的心脏,曾笑对无数坎坷。

她想要被记得,想用自身经历,给所有人带来生的希望。

倘若在若干年后,有人在经历相似的痛苦,能想起她,把她当榜样,这就是“被记得”的意义。

但就是这样一个笑起来比太阳还灿烂,永远充满蓬勃生命力的姑娘,却措不及防地死了。

所以大家记得她,不再记得她的生,反而把她传奇般的死亡记得深刻。

她的死引起了京里一波又一波骚乱。

有人把她当榜样,当救赎,当照亮残破生活的那一束光,在她死后,这部分人也都选择自我了解,追随她一同离去。

那些与她有关的生意顷刻崩盘,许多关系网断得流通不动。

许多认识她的,倾慕她的百姓,精神萎靡不振,郁郁寡欢,以泪洗面。

短时间内,盛京的死亡率陡然升高。巡检司的人每日都要去江河里捞尸体,数着今日会有几个人为易老板殉情。

骚乱太多,最后,朝廷不得不出面,给她的死亡杜撰了一段光辉缘由。

朝廷说,当初易老板早就知道那船上有炸药,为了救大家,她英勇牺牲。

就这样,易灵愫成了个大英雄。

朝廷四处宣扬心灵鸡汤:她为了你们牺牲,你们怎可随意糟蹋她给你们保下来的命?带着她那一份乐观精神,好好活着吧!

慢慢的,投湖殉情的人少了,而来渡口江岸边奠祭她的人越来越多。

拆绷带那天,蔡逯刚好从那个渡口经过。

车夫见他望着江岸出神,便主动给他递了一根烟斗,望他能借烟消愁。

蔡逯瞥了眼烟斗。

车夫说:“这是您常用的那一款。”

其实,这不是他常用的,而是她常用的。

他的生活习惯,早已跟她同化。

蔡逯握着烟斗,手发颤。

死亡是一个很不公平的分界点。

在这个人还活着的时候,你对他或恨或爱。可当他一死,你的爱无处宣泄,你的恨被迫终止,你会把他的缺点最先遗忘掉。

在余生中,不断想起他的好。在没有他的日子里,慢慢积攒对他的思念。

所以,死亡不仅打断了死者的生活节奏,还打断了其他人的生活节奏。

有人疯有人痴,蔡逯却是最冷静的那一个。

他的泪,他的哀嚎,他的遗憾自责,都已在那个晚上消耗殆尽。

他按部就班地继续生活。

他跟朝廷说,应专门选一块墓地,立一块墓碑,好让无数思念她的人,有地去宣泄思念。

毕竟让那些人天天堵在渡口烧纸钱,也不像回事。

后来,她的墓地落在一座静谧的庄园。

墓碑上只写着三个字——“易灵愫。”

进园给她献花烧纸钱,要提前预约。到了现场,还得排很长一条队。

不忙时,蔡逯就来擦墓碑,擦得锃亮,都能被人当镜子照。

在这里,偶尔会碰上她的其他老相好。

蔡逯就把这些人拢来,组了个局,心情郁闷时,就跟这些人一起出来借酒消愁。

与她相爱时,他们都还年轻。如今,她的年轻貌美永存,而他们,都变成了饱经风霜的老男人。

要给他们这群剩男起什么名字呢?

蔡逯摇着酒盏打趣,“要不,就叫‘散养汪汪队’?”

毕竟他们都是做狗的,只不过养他们的主人没了。

他讲了个笑话,可现场却没一个人笑。

不知谁先哭出了声,紧接着,这些男人都哭得哀恸。

褚尧又喝醉了,又在说那些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话。

要是那一晚,能提前阻止她上船就好了。要是那一晚,能丢掉该死的脸面,陪她一起上船就好了。

喝醉后,他就哇啦哇啦吐,吐了蔡逯一身。

蔡逯早已习惯,扶着褚尧去清洗。

整个过程,蔡逯都很平静。

直到听见褚尧说:“她是旱鸭子,根本不会游水。她掉在江水里时,该有多绝望啊……”

褚尧哭得涕泗横流,“要是当初坚持教她,把她教会,那最起码,她还有逃生的可能。”

褚尧开始扇他自己的脸,把头往墙上砸。

“都怪我,都怪我……”

蔡逯的心狠狠抽了下。

他拍着褚尧的肩膀,想说点安慰话。可最终,他只是叹了口气。

极少数时候,喝得烂醉时,蔡逯也会蹲下身,无助地哭。

他就只是流泪,什么心里话都不说。

他抗拒说出她的名字,哪怕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,要么称“她”,要么称“易老板”。

对他来说,“易灵愫”这个名字是万不能提的忌讳。

盛夏时,她的一帮老相好去了趟辽国,做了结扎。

结扎是个新事物,没人能保证成功率是多少。运气不好的话,轻则性无能,重则毙命。

但他们都义无反顾地去做了结扎。

他们的余生,不会再娶妻生子,只会在剩下的时间里,自立牌坊,为她守节。

术后恢复时,他们之中,有爹娘的,就把这事告诉了爹娘。没爹娘的,就卧床养身。

蔡逯他爹娘,听了他的描述,很是震惊。

老两口都不懂什么叫“结扎”,被蔡逯给普及了下新知识。

他爹眼前发懵,气血逆流,气得扇了他一巴掌。

“既然你说能疏通,那赶紧去给我疏通!”

他娘泣不成声,“你这又是何必,她已经走了,你何不好好活着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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