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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0节

 

阿桃手往身后一缩,有些发窘,恰好朱丹端着一碗莲子茶进来,忙说:“不如让我来吧,我昨日刚剪的指甲。”

玉萼难为情道:“哪敢劳大少奶奶替我梳头,还是让阿桃来吧。”

说话间朱丹已将莲子茶交到阿桃手里,又从她手里拿过篦子,蘸了精油摸上了玉萼的头发。

玉萼望着镜子里朱丹的手灵活绕着,篦子宛如梭子似的纺着一股青丝。

玉萼微笑道:“想不到大少奶奶不仅人美心善,还如此的心灵手巧。”

朱丹笑道:“我小辰光姆妈管得少,一早就学着给自己梳辫子,每逢过节办喜事,街坊都会请走梳头的上门,我就混在后面偷学手艺,有几次那走梳头的老妈子逮着我,还当众闹着要收我当徒弟呢。”

玉萼握住她的手拉到胸前翻看,笑道:“叫你这样水灵的小姐当个梳头老妈子,岂不是大材小用。”又道:“你也别梳了,不妨坐下来跟我说会话吧。”

阿桃连忙搬了一把椅子过来,朱丹坐下与她聊了一会儿,忽而瞥见了茶盅——

“哎呀,这莲子茶怕是早搁凉了,我让他们再去给你重煮一碗。”

玉萼摇头道:“不必了,这天热,兴许还是温的。”说完便端在手里呷了一口,“果真是温的,倒不必担心烫了舌头。”

两人又面对面说了会私房话。

聊着聊着玉萼突发奇想道:“阿桃,你去寻把长剪子来!”

阿桃吓了一跳,“啊?十一姨太你寻剪子做什么呀?”

玉萼呆滞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:“我想剪个齐刘海呢,我从前就是留得学生头齐刘海,决定去当尼姑之后,庵里的住持一剪子便把玉萼剪没了,大少奶奶你再使一剪子,玉萼兴许又剪回来了。”

朱丹懂了她的心思,便道:“嗳,剪个刘海也显年轻的,咿?阿桃你还傻愣着做什么,还不快寻剪子去!”

阿桃一面犯嘀咕,一面寻了把专门剪头发的长剪子过来,朱丹照着玉萼比划的样式仔细剪了个薄齐刘海,齐齐吊在眉毛上面,薄纱窗帘似的遮着饱满的额头。

朱丹望着镜子里的玉萼,又侧过脸看现实里的人,感叹道:“仿佛换了个人似的。”

玉萼痴痴望着镜中人,那时的她才十四岁,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,仿佛都锁在镜中自怜。

玉萼痴痴望着镜中人,那时的她才十四岁,如花美眷,似水流年,仿佛都锁在镜中自怜。

次日玉萼将金银首饰分发赏给佣人,只着了一身当年结婚时穿的粉红喜袍款款下楼,众人一惊,揉着眼珠子看了又看,香雪比玉萼进门晚,未曾见她这这般模样,也有些好奇。

蝶仙道:“怎么想起翻出这身衣服来了。”

玉萼道:“怎么来的,怎么去,我辗转了一夜,还是决定回尼姑庵去,各位姐妹勿要惦记,各自珍重,我会日日替大家诵经祈福的,只是最后还要请太太派辆汽车将我送去。”

二太太欲言又止,过了半晌方才压住情绪,哽咽道:“陈妈,你去通知小刘,说十一姨太用车。”

众人也寻不到更好的主意,便随了她的心意,裴秋不舍地拉着她的手道:“你要是想家了就打个电话回来,叫司机再去接你,反正这头发剃了还能长,佛门进了还能退,倒也不必真把自己折进去。”

翠芳也道:“就是,妹妹你且当是去佛祖跟前避避风头,待杀千刀的土匪司令咽了气,你再踏踏实实的回家来。”

玉萼笑道:“使不得,出家心不诚,佛祖是要生气的。”

众人又哭又笑的将她送上了车,目送着汽车消失,杪悦问:“十一姨娘什么时候回来?”

众人一怔,翠芳随口讲道:“等你不要人伺候吃饭穿衣了。”

此次玉萼并未选择潮音庵,而是特意找了闸北的一处偏僻的小尼姑庵,脱下绫罗绸缎,换上粗布麻衣,待住持替玉萼铰光了头发,欲给她取个法号,玉萼道:“情丝既已铰,红尘业已断,贫尼心亡罪灭两俱空,请主持赐贫尼法号璇玑。”

吃斋念佛一周,玉萼直觉异样,常见男施主进出,并吃席,留宿。再一细打听,原来这圆寂庵的住持原是长三堂子的女先生,因惹了人命官司被迫出家,虽出了家,却还暗中接待从前的贵客,如此一来,竟将佛门净地搅得浑浊不堪,倒成了许多达官显贵的温柔乡。

玉萼正思忖着要不要打电话回顾公馆去,却未料土肥原进了房,用日语说道:“玉萼桑,你在躲我吗?”

玉萼听不懂,只能大喊救命,可外头全是日本人,谁能救她?

玉萼绝望道:“土肥原,你会遭天谴的!”

土肥原仿佛听懂了似的,抬头大笑,一面笑一面将她摁在榻上蹂躏。

玉萼不堪受辱,欲拿竹篮子里的剪刀刺杀土肥原,不料被他一枪击中心脏,香消玉殒。

“卖报卖报!x军司令昨日奸杀扎裤尼!”

青帮一查,那尼姑庵早已沦为暗门子,转手交由巡捕房处理。

顾家众人听闻消息,错愕不已,一个个哭红了眼眶,二太太又令人将另一口杉木棺材抬了出来,简单葬了玉萼。

杪悦在王妈的怀里茫然道:“大家为什么都哭?”

王妈用袖口抹泪道:“嗳,六小姐不必管,大家在给十一姨太送行呢。”

杪悦道:“母亲说等我可以自己穿衣吃饭,十一姨娘就回家了。”

王妈听她说这话,越发止不住的啜泣,“这回十一姨太是真的回不来了,做神仙去了,六小姐你看。”王妈指了指天上说道:“以后六小姐要是想姨娘了,就往天上看嘞。”

阿桃哭道:“十一姨太临走前把自己所有的积蓄珠宝都分给了我们,想必是预料到了会有今日。”

小杏道:“我见她那晚偷摸着在房里算了一卦,大概是不吉吧。”

翠芳这时也颇为悔恨道:“也怪我这张臭嘴。”说着自己扇了自己一个耳刮子,又宽慰朱丹:“大少奶奶仔细哭坏了身子,眼下顾家哪还有比你和肚子的孩子更要紧的事。”

朱丹擦着泪,忽而想起了那日玉萼同她说:庵里的住持一剪子便把玉萼剪没了,大少奶奶你再使一剪子,玉萼兴许又剪回来了。

可她再也回不来了。

朱丹夜里总是一阵阵惊醒,枕巾总透湿一块儿。

她一翻身,越珒便立刻惊醒,呓语似地问她:“嗯?起夜吗?”

他的前胸贴着她的后背,即使胳膊被枕麻了也不舍得抽回去。

“不,我方才做了个噩梦,吓醒的!”

越珒轻抚着她的胳膊,嗄着喉咙问:“梦见什么了?”

她又翻身嵌到他的怀里,那仿佛是极安全的港湾,把头埋了进去,小声敷衍道:“记不清了。”

尽管是一个梦而已,但有些梦说出来反而是要应验的,她吃不准这梦宜不宜泄露,索性忍住不说。

他的胳膊木的没有知觉,不得已缓缓从她颈下抽出,半坐起身子,弯身在她额前小鸡啄米似的轻轻吻了一下,柔声道:“好了,天还没亮,再睡一会儿。”

朱丹调整着姿势将脑袋枕在他的胸膛,手耷拉在他的枕上,蓦地触到枕边一块坚硬,微微用力往下压了压,异常硌手,于是伸手要去摸个仔细,却被他手臂钳住。

“你枕头下面藏着什么东西?”她忽而睡意全无,睁大了眼睛看他。

他知道她是不会罢休的性格,索性由她去摸。

她大约是摸出了个轮廓,心中一惊,就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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