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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9节

 

从那之后的每一天,太阳落山前,巨狼都会如约出现在窗边。

猫崽不再害怕,不再一个人玩,他尝试着和巨狼聊天、分享,给人家读自己幼稚的绘本,还把幼儿园发的小花送给他。

巨狼话不多,但听得很认真,还会像长辈一样夸奖他。

得到小红花那天,猫崽搅着手指不好意思好久,才垫起脚把小花戴在巨狼耳朵上。

“送、送给哥哥。”

巨狼退出窗外,和楼下的小朋友显摆。

猫崽羞得不得了,一直叫着哥哥回来,好丢人,不要给别人看啊。

后来看怎么叫他都不回来,还有脾气了,转过身用屁股对着他。

贺灼一口就咬在他屁股上。

“别羞了,带你去玩球。”

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,保姆依旧不在家。

雷声裹挟着闪电震天响,把房间里照得一阵黑一阵亮。猫崽吓怀了,变回本体躲进小袜子里。

“嘎吱”一声,窗户从外面打开了。

季庭屿和猫崽一齐转过脸,看到巨狼浑身湿透地出现在窗前:“宝宝?”

恍惚间,季庭屿还以为贺灼在叫他,出于本能地飘了过去,可不等他张开双臂,猫崽就穿过了他的身体,扑到了狼吻上。

季庭屿呆愣在那儿了。

“你很想他?”臧先生看出来了。

季庭屿眼里滑出两滴泪:“好想好想……”

“想他为什么不抱他?他又不会发现。”

因为,我已经死了。

就算没死,我们也不能在一起了……

臧先生长叹一声,大手一挥就把紧紧相拥的猫崽和巨狼变走了,指着窗户:“你怨恨他在那扇该死的窗户前放弃过你一次,可他曾在这扇窗户前拯救过你无数次。”

“你到底是谁?”

“我是谁不重要,你要知道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从而何来。”

臧先生抓住他的手,带着他在风沙中快步前行,季庭屿的人生轨迹变成一帧一帧的彩色画面,走马灯一般闪过他们眼前。

学生时代就获得无数奖项,成绩和体能都拔尖。

耀眼的男孩儿在绿茵场上开怀大笑,盛夏的风灌满他单薄的球衣。

十三岁,母亲带着他离开家乡,小季庭屿扛着摄像机和旅行包,踏上人生第一道旅途。

他走过大大小小数不清的地方,足迹遍布二分之一地陆地和海洋。

依云山下最湍急的雪水,塞北荒漠覆满黄沙的洞窟,圭亚那沿线终年不止的硝烟与炮火,以及不存在于任何地图上的至今还信奉巫师来治病的古老村落。

蓬勃的血液,柔韧的骨骼,硝烟战火混杂着来自世界各地的语言,他是在不断前行的路上被岁月养大的少年。

从那个爬满爬山虎的狭窄庭院中走出去,以所有自己未曾见识过的岛屿绿洲为驻点,最终,落脚在尼威尔延绵不绝的十万雪山。

十七岁,他通过优异的综合成绩破格进入记者部,二十五岁,荣升联合国记者部主任,

在豺狼虎豹当道的尼威尔,硬是杀出一条属于oga的路。

联合国称他为生长在天空中的大格丽花,寓意为:和野风一样永不消止的希望。

然后,二十七岁到了。

振翅高飞的雄鹰被折断翅膀锁在高塔上,季庭屿熠熠闪光的人生戛然而止。

他还要往前,被臧先生拦住:“跳过吧,没什么好看的。”

季庭屿眨眨眼,通过缝隙往那个空间里看,是血淋淋的审讯室和长箱子。

他浑身一僵,如惊弓之鸟般缩回脚。

下一次风沙扬起,把他们带到落满梧桐叶的墓园。

夜色静谧,月光像是流动的纱落在一排又一排起伏的墓碑上,最清晰的那块上面赫然贴着季庭屿的照片。

“这就……死了吗……”

他心里空落落的,透明的指尖抚摸着照片上的自己。

臧先生告诉他:“你的进度条走完了。”

“原来一生这么短啊。”

“但你过得很精彩啊。”

“这算精彩吗……”

季庭屿苦笑,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。

投胎?还是消散?

虽然死过一次,但他对流程一窍不通。

“跟我来。”臧先生带着他继续往前。

季庭屿发现一直指引他们的那盏灯光越来越暗,沿途的景象也变得黑白,与刚才的鸟语花香色彩艳丽相比,简直一个天堂一个地狱。

刚要说这好像不是我的人生,就看到了下一个空间的主人公。

贺灼蜷缩在小阁楼的床上,抱着台电脑抽噎,他身上、床上、地板上,全都是血,像条黑红色的暗河把他包裹其间。

季庭屿的心骤然揪痛起来,忘了自己只是一缕鬼魂,想都不想就扑了过去,跪在贺灼面前,看到他手里攥着一块花盆碎片,在手臂上一刀一刀地自残。

“哥……你在干什么?”

猫咪痴傻地张着嘴巴,心如刀绞。

但贺灼看不到他,也听不到他,感觉不到疼似的把整条手臂活生生划烂。

季庭屿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血从他手臂上流出来,仿佛那些刀子捅进了自己的心脏。

“贺灼,你别这样……别划了……不要这样……你到底在干嘛啊……”

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,用尽浑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去叫贺灼,掰他的手,抱他的胳膊,甚至把自己的手臂挡在刀锋之下。

但是于事无补。

刀子穿过他的身体,又快又狠地割开血管。

血快流干了,贺灼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,沾满泪的脸像鬼一样惨白,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地方,又打开药瓶大把大把地往嘴里灌药片。

季庭屿认得那是前世娃娃脸给自己吃的药。

“别吃!不要吃这个,吃多了人会傻的……”

他傻乎乎地去抢瓶子,去捂贺灼的嘴。

可指尖一次一次地横穿而过,他终于认清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事实,崩溃地瘫在床上。

贺灼倒在他旁边,空洞的双眼望向他的方向。

“对不起,小屿,你是不是很疼?”

季庭屿以为他能看到自己了,摇摇头说我不疼了,你不要再伤害自己好不好。

可贺灼眼里流出更多的泪:“他们怎么能那么对你,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你……”

季庭屿怔了怔,意识到不对。

顺着他的视线转过头,看到自己身后有一台电脑,屏幕上正在播放一段无声的监控录像,录像里发生的事曾在季庭屿的噩梦里上演过无数次。

“为什么……会有这个……”

他不敢想贺灼看到这段录像会有多绝望。

果然,转过头去,贺灼已经握着刀割上了另一条手臂。

“不要看了,不要再看了……”季庭屿厉声嘶吼,歇斯底里地冲到床边要把电脑砸了,可是身体却猝然扑空,他被卷进风沙里,裹挟到下一个空间。

依旧是无边的黑暗,仿佛这就是贺灼人生的底色。

季庭屿飘飘荡荡地跟在他身旁,看到高大强壮的alpha愈发消瘦,身体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腐败,白天用高强度工作麻痹自己,晚上就整夜整夜地在噩梦中抽泣。

他从贺氏退出,住进山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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