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328节
他其实知道师兄的“病”，神座大人的“伤”，是从何而来，因何而起。
只不过师兄不说，他也不提。
光明教会近百年来最骄傲的战绩，就是“正面击败”了冥王，如果让人知道神殿大长老被蚕食了半边身躯，光明神座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，那么这场胜仗便失去了意义。
他们要的是大胜，而不是惨胜。
他们要告诉世人的是，光明必定碾压邪祟。
只是这样做……当真好么？
元泱只知道，如今的神殿已和当年不一样了。
正如孟西洲所说的，这里明明是天下辉光所至之处，却看不到一丁点光。
如果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。
回到当年。
他或许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……
七十年痴长，师兄批评他做事顽固，愚钝，不计后果，不知变通。
他情愿自己真是如此。
“小孟……”
元泱合上双眼，他喊出这一声后，犹豫了很久。
最终他没有把当年跟冥王那一战的真相说出。
归根结底，他只是一个懦弱的人。
当年神殿与冥王开战，他未敢亲自冲锋，直面灾厄不祥。
后来师兄走上歧途，他未敢以身逼迫，要挟回归。
再后来……自己的徒弟因为坚守正义，被幽禁秘牢，他未敢救人，反而行欺诈之道。
直到现在，他明明下定决心豁出一切，可终究不敢揭开光明神殿那虚假的荣耀，让孟西洲看清教会的伤疤。
在这无比宁静的黑暗中，他才看清自己那张懦弱，虚伪的面孔。
是如此可恨。
他以为自己有着坚守的道义，但回顾来看，此生所做的每一件事，竟都走在相悖的道路之上。
怪不得他如此疲倦，疲倦到了极致。
这是何等荒唐的一件事啊，被姚谨拆穿计划之后，他反而感觉到了无比的轻松……
“小孟啊——”
元泱伸出两根手指，轻轻按在自己眉心。
最后他留在秘牢里的，就只有一声带着无尽遗憾的长叹。
“出去之后，去见见光吧。”
……
……
探监
“苏圣子，那些圣裁者，已经按你的意愿进行安排了。”
姚谨坐在轮椅上，语气恭敬：“还有其他吩咐么？”
就在片刻之前，神殿圣裁者完成了集结，并且被分配到了光明城的各个角落。
顾家没有隐藏那些守夜人的下落。
苏叶从姚谨手上取走了支配这些圣裁者的权力，并且强行接管了此次事件……但姚谨对此表现地很平静，甚至没有采取一丁点反抗手段。
苏叶像是看陌生人一样看着姚谨。
在他的印象里，这姓姚的可没这么好说话。
自己要剥夺他的权力……
他可不会这么轻松束手就擒。
不过眼下圣裁者已经听令，他也不想横生事端。
苏叶淡淡道：“姚大人果然明事理。”
“若没有其他安排，我便回去了。”姚谨对此只是一笑置之。
“别急。”
苏叶悠悠道：“姚大人，苏叶还有一事。”
姚谨推着轮椅的姿势微微停顿了一下。
“我想去秘牢看看元泱长老。”
苏叶平静道：“你说的回去，应该就是回秘牢吧。既是顺路，便捎我一程。”
“……”
姚谨皱眉说道：“苏圣子接掌圣裁者，姚谨无话可说，可如果要干预秘牢之事，可就是实打实的‘越界’了。”
“放心，不会干预秘牢之事。”
苏叶道：“我只是前去探望……难道在这个关头探望秘牢，也不准许么？”
“元泱长老正在执行任务。”
姚谨摇了摇头，“这个关头，的确不便探望。”
“有何不便？”苏叶继续道：“我知道元泱在做的是什么任务，孟西洲被你关了六年，一个字都不吐，把他押进去难道就有用了？姓孟的不是傻子，她知道你们在玩苦肉计……你既然执掌秘牢，便直接开启结界，将孟西洲与外界彻底隔离。”
“元泱长老入秘牢后，为了博取信任，吃了不少苦头。”
姚谨笑道：“你这个关头前去探望，若开启屏蔽结界，导致孟西洲心中生疑，二长老任务失败……这些责任，该由谁来担当？”
苏叶面无表情：“不好意思，姚大人，我怀疑你私篡计划，将元泱长老深锁于秘牢之中。”
他此次出关，要做的事情，可不止是剥夺姚谨执掌圣裁者的权力。
他一定要与元泱见面——
姚谨在光明下的时间待地越长，他心底便越不安宁！
“苏圣子，这些话可不能乱说。”
姚谨脸上笑意依旧，丝毫不恼：“无凭无据，今日你说我私篡计划，明日是不是就要说我背叛神殿？进入秘牢之事，可是二长老亲自点头同意的……他老人家愿意为神殿委屈一段时日，你怎可张口胡乱涂抹？”
“所以……你是不敢带我去秘牢么？”
苏叶直视着姚谨。
他太了解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“伙伴”了。
有些事情，无需证据！
他内心的直觉，就是最好的证据！
姚谨悠然开口：“苏叶大人，非是不敢，而是不能。任务结束，您自然会看到元泱长老。若您真想去秘牢……不如和我一同禀告大长老。”
“大长老今日忙着主掌‘洗心池试炼’。”
苏叶冷冷道：“不过探望而已，这种小事，何至于麻烦他老人家？”
“那就爱莫能助了。”
姚谨推着轮椅，转身就走。
他只是行了数步。
“姚大人，我劝你还是乖乖和我走一趟。”
苏叶的传音，便落入他的心湖。
“我和你一样，也曾是光明城地下的影子。我知道‘秘牢’的位置，也知道此地机关重重，有无数结界，层层阵纹。”
苏叶平静道：“若你不愿带路，我自己一人一样可以进入秘牢。”
“那便是圣子您自己擅闯秘牢，若有损伤，与我何干？”
姚谨笑了笑。
“是么，你的秘牢当真能伤到我？”
苏叶平静道：“姚大人，你要明白我刚刚那句话的真正含义……如果一位实力够强的超凡者，决定闯入地牢，并且对地牢进行破坏，你是没有办法阻挡的。”
“……”
姚谨推着轮椅转身，认真凝视着苏叶。
苏叶漫不经心地绕过姚谨视线，缓步来到轮椅之后，然后将双手搭在轮椅上：“如今你好不容易站在台面之上，能够沐浴阳光，这个节骨眼如果秘牢出事……会有什么后果呢？”
“苏圣子确定要做这样的事情么？破坏地牢，对光明城百害而无一利。”
姚谨就这么被推出神殿。
两人在圣典游行的街边行走着。
“有句话很耳熟，刚刚好像才听到过……此事无凭无据，你怎可污蔑于我？”
苏叶面无表情道：“顾家守夜人那么多，如果真出了秘牢受损之事，大概也是他们做的吧。”
这是一场谈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