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17
结果才出门,小师叔就突然冒出来,要跟她辞行。
在满园的绿柳中,又恢复了少年道士打扮的他在行色匆匆的人群中,显得一点也不起眼。
“怎么突然要走?”陈松意愣了半天才问,尤其她打开小师叔递来的手札一看,发现里面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完整版刺激法,还有他的修炼心得,更是意外。
她还没去催呢。
左右风珉是打算跟她回陈家村一趟,看看老胡,她便想着让小师叔好好休息几天,等回去之后再磨他,连今日去送行都没有打算叫他起床。
——可他这就要走了。
“天下无不散之筵席。”游天掉了个书袋,才肃容道,“到该走的时候就要走了,不然还等着被抓回去吗?”
听到这话,陈松意这才想起他还有个天阁在逃弟子的身份。
在这里停留了那么久,追他的人要是还追不上来,那才奇怪了。
见她要开口挽留,游天抢先一步道:“我知道,你要说让我跟你回陈家村,大不了陪我一起被抓回去。但你武功这么差,带上了你,想再逃下山就难了。你放心,我答应过你不会自己一个人去做那件事,就会等你。”
他说着,用手指戳了戳陈松意手上拿着的这本手札。
“好好用它,快点变强,师叔走了。”
说完,也不等陈松意再说话,少年一个转身就干脆地冲天而起。
几个飞落间,他便离开了公馆,消失在远处。
陈松意站在原地,仍旧感到哪里不对。
尽管小师叔身上确实没有那种要去赴死的意思,可还是不大对。
她正想算一算他究竟为什么跑这么快,就听见小胖子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“师姐!”
一转头,就看到打扮富贵的钱明宗站在几步之外朝着自己招手。
“师姐快来!三爷爷的船要起航了!我们快去给他送行!”
“来了。”
陈松意应了一声,然后一边走一边飞快地掐算了一番,确定游天是感应到了山上追来的人才匆匆离开,不是因为其他,这才稍稍安了心。
她收好他给自己的手札,拉起小胖子:“走吧。”
码头,漕帮的大船停在这里。
江水粼粼,倒映着碎金般的阳光,运河已经不见吞噬一切的汹涌,又恢复了夏日的平和。
潘老爷子正在码头上,跟前来送行的众人一一拜别。
“今日就到这里罢,诸位不必再送了。”
小叙之后,潘老爷子对他们拱了拱手,得到了众人回应,他才看向翁明川。
如今,他已经完全卸下漕帮之主的位置,眼下漕帮的掌权人是这个沉稳如渊的青年了。
“明川。”
“三爷爷。”
“漕帮的以后就交给你了。”
潘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,仿佛将身上扛了许多年的重担都交到了他身上。
一瞬间,老人只感到一身轻松,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跟随两位兄长揭了皇榜,来到这里想要大展拳脚时一样,充满了活力与期望。
“三爷爷——三爷爷!”
听见钱明宗的声音,老爷子这才从思绪中抽离,见一身小财主打扮的小胖子拉着陈松意跑来——
“赶上了,赶上了!我跟师姐来送你了!”
年幼的孙子总是格外得老人的喜爱,看着他这活蹦乱跳没半点沉稳的样子,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,复才看向来到自己面前的陈松意。
少女松开了牵着小胖子的手,上前来向他告罪:“晚辈来迟了。”
“无妨无妨。”老人笑吟吟地道,他抬手摸了摸小胖子的头,对陈松意说,“明宗这孩子,以后就要姑娘多多关照了。”
陈松意点头:“他既入我师门,我定替师父师叔好好教他。”
她说着,看了停在江上的船一眼,忽然心下一动,问道,“老帮主此行是要去往何处?”
老人温和地道:“趁身体好,到处走走,不过此行我最终的目标是要入蜀。”
“入蜀?”
听到这两个字,陈松意的心又猛地跳了一下,听小胖子在旁说:“师姐你不知道,三爷爷的掌上明珠,我那小师姑,正是嫁去了蜀地的一个寨子,叫——”
陈松意不由自主地接道:“风雷寨。”
风雷激荡,气势愈强,相助互长,交相助益。
这是六十四卦里第四十二卦“风雷益”的卦象,也是寨名的来由。
“咦,师姐知道啊?”钱明宗没有丝毫怀疑,搓着手兴奋地道,“小师姑年初刚生了个弟弟,三爷爷这是要去看小外孙呢!”
闻言,陈松意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深深看着面前的老人,看着第二世的自己曾无缘得见的外公,最终,所有如风雷激荡的情感化为了一句祝愿:“那就祝老帮主父女早日团聚,一路顺风。”
……
城外山林,游天飞驰的身影落下。
林中一片安静,不见鸟雀。
身穿道袍的少年警惕地仰头,在原地转了一圈,然后在包围住自己的高大林木之间嘴角抽动了一下,接着猛地提气,喊道:“喂啊!放我出去啊!”
——他不是都已经主动来自投罗网了吗?为什么还要用阵法困住他!
林中浮现出淡淡迷雾,空气似漩涡扭曲了一下,从其中走出了三道身影。
后面两个女子同游天一样,梳着高髻,穿着道袍,却是两个坤道。
为首的则是个未见眉目的男子,单看身影便已经能让人补全出一番肌若冰雪,餐风饮露,乘云气、御飞龙的风采。
游天一见他就想起被困在天之极,三日才吃一餐的日子,胃不由自主地难受起来,听他开口,声若凤鸣:“毕竟在天阁,小师叔已经没有信誉了。”
第三卷 赑屃
欠49更
“鼎臣启:新岁未能展庆,祝公安好。
“江南初晴,公起居如何?”
“今春原定赴任旧都,计经数州,拜会庆余、伯常等,然未能成行,甚憾之。
“州府一案,公虽结庐南水之畔,隐居山林之间,亦当听闻……”
田间地头,一名做着老农打扮的老者半卷裤脚,拄着锄头。
他看着手上这封从江南寄来的信,笑骂一声:“乃公当然听见了!”
高皇帝时期,他在朝中为内阁大学士,骂起人来也是这样毫不掩饰。
后来,他为景帝所不喜,为政敌所不容,索性辞官挂印回了老家,在山下建了个草堂,收了些学生,每天教教学生,种种地。
这位曾经骂得几大内侍狗血淋头的大学士,教人的功夫跟他骂人的功夫一样厉害。
远近的学子都来求学。
尽管在他门下学习,时常会遭到他的痛骂,但想想老师对着朝中大员,乃至当今圣上都这么骂,学生们就觉得被他骂几句好像也没有什么了。
江南的事一传来,当晚李观其就让老妻去切了两斤猪头肉,高兴地喝了两盅酒。
此刻再接到付鼎臣寄来的书信,李观其虽然嘴上骂他瞎显摆,但心中却领悟到了他寄这封信的意思。
……
南越之地,毒虫横行。
信使穿过瘴气,九死一生,才把信送到这个置身海岛,穿着同当地渔民一样的衣服,坐在礁石上垂钓的男子手中。
海风中,这个年纪比付鼎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