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7节
半悬空的手还举着那颗草莓。
被咬掉一点后绯红果肉不易察觉地颤动,如同一颗乱了节拍的心脏。
“行了吗?”裴哲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音量问赵以川,近乎请求,“我不喜欢这样……”
赵以川眼眸一垂一抬叼走了剩下的半颗草莓。
横在后腰的手臂也随之撤开了。
他们没说上半句话,设计师叫走赵以川表示有些数据要脱掉衣服测量。裴哲被留在原地,愣愣地站了好一会儿,并未感觉轻松多少。
喉咙哽着一口气,半晌,裴哲才缓过那阵不适。
不喜欢被触碰,不喜欢拥抱、亲吻、以及一切暧昧举动。
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的,但裴哲清晰记得,自己第一次意识到是刚回国的机场,早他半年到虹市的楚畅接到他,给了他一个朋友间的热情拥抱。
起先裴哲不当回事,接着就毫无征兆一阵恶心,赶紧推开了楚畅。
楚畅帮他分析,两人得出的靠谱结论是frances分手时的举动还是让裴哲有了心理阴影。可那时距离他分手已经差了一年多了,对不上。
讨论最终没有任何头绪,搁置至今,裴哲都没找出自圆其说的理由。
前不久被赵以川亲吻,除了放空感只剩下最直白的反应,裴哲平静地以为自己的过敏已经痊愈,但今天刚刚被他亲过的指尖一直酥麻,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再次袭来。像要把他烧尽,吞噬,或者让他与世隔绝。
裴哲反复揉着手指尖,几乎神经质地搓动很久,仍然无法缓解那阵难耐和心率过高,最后还是靠喝了一杯冰水才恢复正常。
是生理性的,多半也是心理诱发的,裴哲知道,不关赵以川的事。
自己还是应该去看一看医生,他想着。
可这样怎么解释赵以川的亲吻竟然成为唯一的例外?
突发情况让裴哲后半程试装都如在梦中,姚迢一个指令,他就一个动作,全程像个提线木偶没有自己的想法。
最后试的是宣誓仪式的礼服,姚迢挑出两套黑西装,风格一致,颜色和材质也和谐,只有部分设计略有差别。因为是婚礼,装饰得夸张些,袖扣、领带夹都闪烁着水晶般的光芒,但最该夺人眼球的胸针却被撤下,换了几朵鲜花来回端详整体效果。
粉玫瑰有点矫情,红玫瑰又过分俗套,姚迢一手举着红豆扎成的细小花束,一手捏住铃兰,犹豫地给赵以川反复地试。
“都差点儿意思……”姚迢皱着眉,对自己很不满意。
赵以川注视镜子中的自己。
但他看着看着,目光转移到裴哲身上。
即便坐在很容易让人犯懒的沙发里,裴哲上半身也挺直,半垂着头,手指交叉抵着下巴,有些严肃地思考着什么。
“裴哲?”赵以川喊他,“你旁边那朵花怎么样?”
裴哲先“嗯”了声,随后才清醒似的看向他,被赵以川眼神指引,他偏过头,对上一朵沾着露水的白玫瑰。
还未回答,赵以川已经走向他,伸手把那朵放在桌面的白玫瑰拿起来贴在心口。他转过身从镜子里看了会儿,似乎还是无法抉择。
片刻思考后赵以川半蹲下身,视线比裴哲略低。
“你觉得怎么样?”好声好气和他商量,赵以川还带着笑。
指尖那股酸胀酥麻的异感尚在,但比刚才好得多了,工作室内放着a小调的协奏曲,或许因为音乐,裴哲终于舒缓了些。
“可以。”裴哲说,声音和视线都飘忽不定。
赵以川略一偏头:“今天不在状态啊?”
无声承认,裴哲形容不了自己的怪异,徒劳地道歉:“不好意思。”
“我就知道你不想跟我结婚。”赵以川倒很坦然,他随手将白玫瑰别在西服胸前,在裴哲身边的沙发坐下。
他这话音量不高不低,但那些悄然围观他们的目光却不能维持了。姚迢脸色僵了僵,笑着打圆场说裴总该不会婚前恐惧症了吧,招呼大家都出去,给他们留出独处空间——虽然她也不知效果如何。
无关人员都散了,赵以川倾身,试图去看裴哲正面表情。
“是不是出了什么事?”赵以川问。
裴哲迷茫地抬起头望他。
平日行事作风强势,语气命令感十足不容置疑,这些都会让人忽略裴哲其实有一张轮廓柔和的脸。他皮肤是亚健康的白,骨骼感不明显,杏眼,模糊边界的唇峰,眉梢几乎没有弧度,有股柔美的书卷气。
除却眼神,裴哲脸上没有一丝锋芒,这时沉静不语有点执拗地抿着唇,让赵以川想起家里那只可怜巴巴又忙忙碌碌的金丝熊。
“没什么。”裴哲泄气一般地说,“想到了一些以前的事。”
“不情不愿的,我可没逼你啊。”赵以川伸手揉了揉裴哲云一样蓬松的黑发。
出乎意料地,裴哲这次没躲开他占便宜似的动作。把头又埋低了点,任赵以川的掌心在后脑停留很久。
室内是古怪的安静,天空好似阴沉两三分钟,赵以川和裴哲突然同时开了口。
“要不……还是算了吧?”
“我准备了戒指。”
十七、对爱情过敏
眉心几不可见地一蹙,裴哲问:“你说什么?”
话语没任何不高兴,好似只因为没听清所以单纯地询问,但赵以川的心口却仿佛猛地挨了一拳,震颤直抵两个心室,剧痛猛烈。
裴哲买了戒指。
他怎么能想到裴哲买了戒指。
“我说……”喉结艰难地上下一动,赵以川目光躲避片刻后自行放轻了音量,“要不算了,不用这些花做装饰。”
闻言,裴哲的肩稍微不那么紧绷:“嗯?”
赵以川从未这么佩服过自己的随机应变,他顺着说下去:“不是室外吗,而且结婚仪式时间比较长,鲜花的保质期会不会有点短?”
看起来,裴哲好像被糊弄过去了,他往后靠,陷入沙发里,是今天第一个放松的姿势,但手指依然交叉着,这样能带给裴哲不好形容的安全感:“这个啊……都行,可能觉得鲜花比胸针活泼点。”
“那再看看?”赵以川说,从语气到表情都无比真诚。
裴哲沉默地望着他。
他的眼睛总是很亮的,光芒蓦然尖锐,仿佛忽地回过神,发现那句话的真实意思,下一秒就要拆穿赵以川拙劣的掩饰。
赵以川迎着裴哲的注视,手指在身侧攥紧,感觉掌心一层蒙蒙的细汗。
他没有真的要“算了”,只是在那一刻,心里预演过的台词脱口而出。现在显然不是时候,慌乱的心跳让赵以川意识到原来他也害怕玩脱,也担心裴哲改变主意对他厌烦。他喜欢时不时刺裴哲一下,但没想和裴哲闹翻。
余光瞥见胸口插着的白玫瑰,赵以川碰了碰它,话里有话地自言自语:“因为刚才……我以为你不喜欢来着。”
“挺喜欢的。”裴哲说,轻描淡写地决定放过他的失言。
赵以川“哦”了声。
他跟裴哲一起往后倒,手肘碰碰裴哲:“戒指,长什么样?”
裴哲好像笑了笑,从西服外套里摸出一个小盒子,打开它的动作随意又自然。
深蓝天鹅绒衬托着两枚对戒,铂金材质,简约的男戒造型,最中间嵌着一粒钻石,在不同角度灯光照耀下掠过一层彩虹似的亮光。
“测过手指围没有啊,就买。”赵以川说